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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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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我初二期末考试完,坐上下午最后一班往返县里和村里的公交离开学校回家,半路上公交车在给一辆货车让路的时候左车胎爆胎,险些侧翻。回家的这条大马路在很早之前实际上是一条河堤,是北堤。北堤距离南堤足有一二里地,可想而知当时这条河有多大。不过现在早就没水了。河堤上修了公路,河堤中间的空地成了农田。我所在的村子就位于北堤北面。公交车被河堤上种着的胳膊粗细的大杨树挡住了,不然的话就会翻滚下去。

    我惊魂未定,拿着书包站在路边等下一辆车,心里七上八下的有种不祥的感觉。不一会儿,司机叫来的另外一辆公交车到了,我坐上车,在我们村的村口下了车,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我担心爸妈等着着急了,就加快脚步从公路上顺着大坡跑了下来。下坡的时候看见村口拐弯的地方为这一群人,我也没注意看。

    下了坡儿,正好看见我们乡的乡中学的大门口。门卫老头蹲在警卫室前头抽烟,烟头忽明忽暗,照着他阴沉的脸忽明忽暗,看起来有种诡异的感觉。我快步从门口走过,脑袋里不自觉地联想起了小时候听哥哥姐姐们说过的关于乡中学的一些鬼故事。一想这些东西,心跳不免加速起来。我一边走,一边朝后看去,就见刚才蹲在警卫室门口的那个老头此刻走到了学校门口前,正向着我这边看。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小跑着向右边转进了一条小胡同。胡同左边是乡中学的院墙,上头还写着“加强体育锻炼”的宣传标语。胡同左边是一个垃圾收购站,我记得小时候经常和小伙伴来这里偷别人扔掉的玩具啊什么的。我一边走,一边瞄了几眼收购站里头。

    废品收购站四面都被各种各样的垃圾环绕着,中间有几间砖头搭成的临时房,从窗户里透出昏黄的蜡烛的光。小时候就听小伙伴们说住在这里头的是一个老头,长得特别丑,村子里的人都不待见他,所以他才捡垃圾为生。有一次我们几个收集了十几个啤酒瓶子准备卖掉买冰棍儿吃,他们就怂恿我去敲那间破房的门。我当时吓坏了,敲了一下,没等门开转身就跑,还把几个啤酒瓶子落下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靠近过这个垃圾站,每次经过这里宁愿绕路。

    我不禁加快了脚步,顺着乡中学的高大的院墙穿过了狭窄的胡同口来到了垃圾站后头的一片杨树林子。树林子里有一个两米深的大坑,这是附近人家盖新房挖土挖出来的。大坑里已经被人种上了小树苗。我顺着树林中杂草之间被别人踩出来的小道儿,从大坑边上走过去。

    我记得那会是冬天,冬天的晚上八点已经黑的看不见人影了。四周围极其安静,只有间断的几声狗叫从村子里传来。我回想着刚才发生的车祸,眼皮跳个不停。眼皮越是跳,我心里越是感觉不太好。我回头瞅了一眼身后晦暗的杨树林子,除了垃圾站砖房里透出来的蜡烛的光,四周围漆黑一片。

    我总有种感觉,那个邪恶的老头一定趴在墙上,透过砖缝盯着我看。一想到这儿,脑门子腾的一热,后脊梁上冒出了细微的热汗,头皮也跟着刺痒起来。我抬起手抓了一下脑袋,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绕过大坑,来到了乡中学的北墙后头,这有一条小路,穿过前头的农田就进入了我们村子了。走出杨树林,周围变的空旷起来,我的心也跟着放松了一点。回头望了一眼杨树林,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跟着我。

    冬天农田基本上都荒废了,这儿附近没人种麦子,因为地势高低不平,收割机进不来,自己用手割也费劲儿,所以到了冬天就这么撂着什么都不种。满地枯黄的野草足有膝盖那么高,我为了抄近路,走进了一片看起来没人走过的低洼的地。

    一边扒拉着两边的野草,一边加快脚步。我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了。我抬着头看着前头距离我差不多两三百米的村边的人家儿,微弱的灯光从远处照过来。我又一次扭头看了看身后,虽然我知道身后应该不会什么东西跟着我,趁我不注意把我扑到,但我还是忍不住向后看。

    我记得小时候老辈儿人总是说,大半夜走路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向后看,不然的话,就会有危险。我想到这些,强忍着好奇心不再回头看,为了缓解一下紧张恐惧的心情,我决定唱首歌。然而一琢磨,这空旷的荒地,我一个人大半夜唱歌是不是更诡异了于是改成了吹口哨。

    走着走着,我发现了不对头。我停止了吹口哨,想要回头瞧上一眼,但是一想到老辈儿人所说的话,忍住了冲动。我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去听,从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了口而且,好像就是我刚才吹的口,只是声音比我的细,好像也没怎么在调子上。我以为是回声,就继续向前走,很快走出了荒地,来到村边一户人家的猪圈边上。

    我站在他们家大门口,里面有门灯的光照出来,我特意站在光线里回头去看,不远处有一个模糊的小影子。我眯着眼仔细去看,杂草中确实有一个小孩当时我的脑袋翁的一声就炸开了,心跳骤然加速。我正要拔腿跑开,听见那个小影子开始吹口哨,而且吹得比刚才好听了一些。为什么这么确定刚才的口就是他吹的

    我吓得双腿直哆嗦,竟然完全动弹不了。我想要大叫一声,把门里面这户人家的人叫出来,我认识他们家,按照辈分我应该称呼这家的男人大伯。可是,我怎么张大嘴巴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说起来好像很漫长似的,但是实际上也就一两秒钟的事儿。正当我几乎被吓死的时候,我才看清楚那个小影子原来是我一个叔叔的小孙子。这个叔叔和我爸爸是同一个太爷的,他的小孙子叫做虎子,按照辈分还得管我叫一声小叔。我记得虎子很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呢。

    看清楚了小孩是虎子不是什么别的东西,我才松了一口气。走了过去,在虎子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小虎子,这么晚了,你不在家吃饭,在这儿干什么吓了我一大跳”

    小虎子没有说话,笑着裂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抬起手向我示意,我才看清楚他拎着一个瓶子,好像是酱油。

    “小虎子真懂事儿,都会打酱油了”我拉起他的手,感觉有点凉,“走吧,外头怪冷的,我送你回去”

    我们家和小虎子家只隔着两户人家,正好顺路。我拉着小虎子的手,一路上都觉得他的手很凉。不都说小孩火力壮吗可是我没觉出来。我拉着小虎子经过他们家门口,他们家大门开着,院子里亮着灯,但是没人,好像很安静。

    我拍拍小虎子的脑袋:“进去吧,我回去了”

    小虎子冲我笑了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我也没注意,还以为他要等我走了之后才进去。我没管他,今天真是倒霉透了,还是赶紧回家吧我走到家门口回头看的时候,小虎子已经回家了,空空的大路上什么人都没有,十分安静。

    回到家吃了饭,洗了脚,我就躺上床了。我妈提前插上了电褥子,还挺暖和。我蜷缩在被窝里,感觉着脚下头越来越凉,最后就被冻醒了。我从被窝里伸出手看了看闹钟,才十一点。我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儿,正准备继续睡觉的时候,忽然听见我们家院墙外头想起了节奏分明的铃铛的声音。

    那个声音非常的清脆,我不自觉被那个声音吸引住了,听了一会儿才发现不是铃铛,而是早些儿串村子满大街给人做笤帚的手艺人车子上挂着那一串铁片的声音。现在的人可能不知道了,早些时候家里用的笤帚都不是买的,都是让别人给做的。有人骑着车子,拿着工具,在村子里串,就像卖豆腐的有一个梆子似的,不用吆喝,一听梆子的声儿就知道卖豆腐的来了。做笤帚的也是一样,他们拿着的不是梆子,而是一大长串儿铁片,一边走一边抖动,发出非常清脆的哗啦啦的声音,一听这声儿,就知道做笤帚的来了,大家伙就拿着自己家里的高粱穗儿出去让他们做笤帚。

    一听到这个声音,我就觉得纳闷,这大半夜十一点多,谁吃饱了撑的还在村子里串游这个想法一出现,我立即觉得脚下头的被窝更凉了。我往被窝里头缩了缩身子,可是耳朵里那种铁片子的哗啦声反而更响了。那个声音一直从我们后头院儿那家沿着墙头来到了我们家大门口,在大门口顿了顿,然后突然就在我们家院子里响了起来。

    哗啦儿哗啦儿哗啦儿

    声音越来越近,但是那种节奏从来都没变过,直到那个声音来到了我所住的房间窗户外才停止了。我缩在被窝里,把整个脑袋都蒙住了,使劲儿捂着耳朵,唯恐那个声音窜进我的房间。我渐渐感觉到被窝里热了起来,呼吸也有点困难,但还是不敢钻出去。

    那个声音停了一会儿之后,整个世界变得安静了。村子里不像城里,深更半夜还能听见汽车的声音。村子里到了晚上安静的好像死了似的我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屏住呼吸,过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过了十二点了,我刚准备把脑袋钻出来透口气儿,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口

    口

    我的大脑轰的一下,好像一大群苍蝇在我脑袋里炸开了锅似的,就连头里都开始发麻,刺痒。我能明显感觉到一股热气从头皮冒出来,耳边、额头和后背上慢慢渗出热汗。

    口就是我刚才经过那片荒地的时候吹的,声音尖细,明明就是小虎子吹的

    一想到小虎子,我心脏通通狂跳,似乎真的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我能明显感觉到整个身体都随着心脏的跳动震颤,右半边身子由于长时间保持蜷缩的姿势也发麻了。汗水从右大腿渗出来,几乎饮湿了褥子,潮潮黏黏的感觉很不舒服。

    可是我竟不敢动弹一丝一毫

    就这么着,我死死闭着双眼,在被窝里憋得实在是不行了,依然强忍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口也停止了。就在我以为真的都停止了的时候,就听见我房间的门哐当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门上。然后一切就真的安静了下来。

    我悄悄把被窝打开了一个缝隙,冰冷的空气流了进来,我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左手微微上抬,冷空气一瞬间就钻进了我的被窝。顿时,我觉得全身冰冷,热汗变成了冷汗。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我爸妈不在家,我自己个起来洗了脸吃了剩饭。吃完了饭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我刻意检查了一下房间的门,上头什么痕迹都没有。我怀疑是不是谁家的猫搞得但是,那种铁片子的声音和是怎么回事

    我走到院子里,考试完了,放假了,不知道该干什么。我走出大门口,发现门口有一小溜儿灶灰,成一条直线横在我们家门口。我从上头迈过去,站在家门口往小虎子他们家看去,就听见有哭声传出来。

    我一脸纳闷儿刚要去看看,就见我妈从他们家走出来。我妈看到我,小跑着走过来把我推进了院子,说:“你出来干什么,别出来,在家好好待着”

    “怎么了”

    “小虎子昨天晚上出去打酱油,被车撞死了”

    我当时一愣,才想起来,我老叔以前就是给人家做笤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