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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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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跟着三个师父,在深山里整整特训了两个月的燕破岳,燕实祥的脸上不动声色,但是熟悉他的人,却可以看到他的唇角正在轻轻扬起。

    在野外生活了两个月,燕破岳明显黑了、瘦了,但是他的精神好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在以前燕破岳无论和谁说话,头都会习惯性地下垂,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的眼睛,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胆怯而内向的女孩,可是现在他竟然可以牢牢地挺立在那里,和燕实祥彼此对视了。

    可是魔术师他们三个人,却并没有太高兴,魔术师在燕实祥面前低语道:“他还是害怕花生,怕得厉害。”

    燕实祥眼睛中闪过一丝黯然,如果他知道裴嫣嫣临走前,撒到燕破岳身上的那把花生,会给燕破岳的心灵造成如此巨大的重创,他一定会冲上去制止。

    燕实祥伸手在魔术师肩膀上用力一拍,他望着两个月没见的儿子,放柔了声音:“走吧,饭应该已经做好了,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惊喜要送给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一次燕破岳没有带着他们进入食堂,而是径直走向了他们的家,刚刚走到二楼下面,燕破岳就清楚地听到,自家厨房那里传来了叮当作响的炒菜声,闻着从窗户里传来的菜香,燕破岳猛地愣住了。

    自从小妈走后,他家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开伙了,刚才老爹也提醒过他,会有一个惊喜,难道说,难道说,难道说小妈回来了

    心脏突然不能自抑地高速跳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燕破岳脚步都微微一晃,旋即他反应过来,猛地冲进走廊,冲上楼梯,几乎是破门而入地冲进了厨房,望着正在炒菜的那道倩影,眼泪在瞬间就涌上了燕破岳的眼眶,他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了裴嫣嫣,近乎贪婪地嗅着对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馨香,感受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的快乐,燕破岳在这一刻只觉得心神皆醉:“妈,你回来了”

    裴嫣嫣挣扎着转过身,把燕破岳推开半尺,右手一扬“啪”的一声在燕破岳脸上扇了一个响亮至极的耳光,打得燕破岳眼前金星狂冒,就算是这样她还不解气,再次扬起了右手,可是看着燕破岳眼眶里的眼泪,还有他脸上没有来得及消散的狂喜与依恋,裴嫣嫣微微一滞,最终还是将右手放了下来,就算是这样,她的利舌依然如刀般袭来:“我可没有只比自己小一两岁的儿子,想占便宜的话,能不能想个更好的理由”

    说到这里,“裴嫣嫣”心头又是一阵火起,他们两个人身高差不多,燕破岳突然从背后抱上来,两只手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抱到了她的胸部,而且还抱得超级用力,就算真的是面对自家老娘,也没有哪个儿子十六岁了,还会用如此下流猥琐的方式从背后袭胸,燕实祥总军代表是个人物,怎么就养出这么一头小色狼来

    燕破岳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裴嫣嫣”,挨了一个沉重的耳光,终于让他恢复了几分清醒,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女孩,她大概经常在阳光下活动,皮肤闪烁着健康的色泽,浑身上下透着干净利落。她当然不是裴嫣嫣,裴嫣嫣不会像她这样剪一头齐耳短发,也没有她身上这股张扬的活力,甚至就连她的面部线条,都透出一种野性难驯的硬朗,可是这样一个假小子般的女孩,她的眼睛却像极了裴嫣嫣,亮得纯粹而清澈,静静映射着周围的一切。

    而让燕破岳认错的人原因,除了老爹一开始所说的“惊喜”,让燕破岳心里产生了超现实的期待,从一开始就误会歧途外,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她身上穿的那件围裙是小妈穿过的,在裴嫣嫣离开后,当时只有七岁的燕破岳,亲手将这条围裙洗干净,并放进了衣柜最下层,就算是已经过了将近十年,他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一股愤怒的火焰猛然从心底扬起,这个女人她怎么敢穿小妈穿过的围裙,她怎么敢大模大样的以女主人的姿态出现在他们这个家里而他的父亲燕实祥,又怎么能在短短两个月时间里,就把一个女人带回了家,让她装模作样地跑进厨房做饭,还美其名曰给他个惊喜

    燕破岳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他咬着牙伸手狠狠抓向女孩的胸前,就在女孩下意识地抓起灶台上的勺子准备反抗时,他一把将围裙抓了下来,然后转身就走。

    燕实祥在这个时候才走进家门,看到燕破岳脸色铁青地从厨房里走出来,仓促之下燕实祥还没有发现气氛不对:“你已经见过刘招弟了吧,以后她就住咱们家了,你们要好好相处。”

    燕破岳狠狠一挥手嘶声叫道:“小妈还没死呢,你就让这个野女人进家门,还要我和她好好相处,别做梦了你们这是非法同居”

    “我呸”背后的女人,也就是刘招弟开口了,“你倒是给我说清楚,是你爹看起来像是老牛吃嫩草的禽兽,还是我看起来像是见到男人就往上倒贴的破鞋还非法同居,你真以为你爸是国家元首还是千万富翁,值得我以后守着一个老头子,当二十年活寡”

    歪门、斜道、魔法师三个无良大叔,都缩在客厅里,但是一个个耳朵却竖得比兔子耳朵还要直,他们闭紧嘴巴一声不吭,但是眼珠子却是在滴溜溜转个不停,脸上露出看热闹的笑容,灿烂得就像是三朵喇叭花。

    燕破岳在大山里被他们集训了两个多月,对家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们三个师父,因为能轮流回来补充物资,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叫刘招弟的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

    为了给老妈筹集医药费,就敢编造“坦克履带压过田地,会五十年不长庄稼”谎言煽动村民,去阻拦坦克车队在山区进行性能测试,您听清楚,是硬拦坦克组成的车队,这份胆气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牛逼

    张口就要求在军工厂和当地村庄签署的原有赔偿协议上增加二十倍;面对燕实祥老大,都能面不改色,谈判破裂甚至敢一棒子砸向燕实祥脑袋,发现根本无法撼动燕实祥,立刻就能反手给自己一下子,然后躺在地上大叫当官的打人了,弄得老大燕实祥都头痛不已这个疯丫头,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这一张口,那股犀利,那股洒脱,不,那股泼辣,把燕破岳震得目瞪口呆,也真不枉他们一个个守口如瓶,硬是把燕破岳蒙在了鼓里。

    别说是燕破岳,就连燕实祥都脸色尴尬,轻轻咳了一声。

    “燕叔,您别咳,您出钱给我娘治病,还托关系给我娘转到了总军区医院,大恩大德刘招弟这一辈子也不敢忘,您对儿子说我们是一家人,我还真不敢承您这份情,我就是一个来您家当小保姆,打工还债的乡下妹子,不敢高攀,更不敢让您儿子起了误会,将来我还要嫁人,这个非法同居的大帽子一扣实了,年轻精干的后生那是自不用多想,就算是嫁给死了老婆带着拖油瓶的男人,仿佛都是我捡了大便宜。”

    刘招弟的嘴巴就像是机关枪,又快又准又毒,打得燕实祥都苦笑连连,她又踏前一步,走到燕破岳面前:“你可不以道歉,我是一个女人,心眼比针尖还小,最喜欢的就是记仇,你今天先对我又搂又抱占足便宜,转手就翻脸不认人,指着鼻子骂我是野女人,你小心我嫁不出去,就反过头来天天缠着你老爸,你老爸可是单身十年了,现在还不到五十岁,你认为你老爸能抵挡多久,才会让我成为你的小小妈”

    在客厅中,几个无良师父嘴里都在轻轻吸着气,彼此亮出一根大拇指,牛逼,真是牛逼

    燕破岳纵然是被三个无良师父教导了两个月,本质上来说依然是纯洁少年一枚,记忆中对女性认知最多的,就是温柔可亲的小妈,猝不及防之下,当真是被刘招弟集泼辣、大胆、放肆于一体的唇枪舌剑攻击得体无完肤兼之目瞪口呆。

    “怎么着,是不是心里寻思着,没有见过我这么没皮没脸的野女人”

    刘招弟再次踏前一步:“我还没出生爹就死了,是我娘一手把我拉扯长大,我从小就能揍得村子里那些小屁孩抱头乱窜,看到有人敢欺负我娘,我能脱下鞋巴子就往他们头上砸,真被逼急了眼,扛桶洋油往他们家门口一倒,点上一根火柴一起完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刘招弟就是这个疯样,这辈子怕是都改不了了。”

    燕破岳现在根据刘招弟说的话,已经渐渐理清了脉络。这丫头为了给母亲治病,铤而走险煽动村民,却不想遇到了自家老爸,敲诈勒索不成可能是母子连心,急红了眼之下,不顾一切地对着老爸发起攻击,也许是她的孝心,也许是她的泼辣,也许是老爸真的抽了疯,总之是不打不相识,老爸以私人的名义帮助了刘招弟。刘招弟平时是个不吃亏的主儿,得了别人的恩惠,也不愿意平白受着,就跑过来担任起“小保姆”的角色,看她展现出来的唇枪舌剑,只怕老爹一开始不同意,也是被她纠缠得无可奈何,才终于点头放行。

    燕破岳的目光突然微微一凝,他看到在刘招弟的右胸上,别着一朵白色的布花,虽然她现在并没有戴孝,但是那朵布花已经足够说明,她刚刚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亲人。

    “我娘去了,虽然有燕叔帮忙,让她转到了大医院做手术,但她还是没挺过来。”

    说起自己的亲娘,刘招弟的声音也微微低沉,旋即又高昂起来:“我娘病了三年,在这三年时间里,我能做的,可以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现在我娘去了,我不需要在我娘走后才装模作样地扮什么孝子贤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所以我这个野女人就来了。”

    一个从小就没有了爹,娘又身患重病的女孩,她一路走来必定是磕磕碰碰,无论是她的唇枪舌剑,还是她一言不合,就敢脱下鞋子追打男人的泼辣野蛮,都是为了生存而渐渐拥有的保护色。

    看着面前这个猛一接触显得过于粗鲁,几和泼妇无异,但是内心深处却自成天地,绝无半点自卑,骄傲得仿佛天之骄子般的女孩,燕破岳的耳边,突然响起了郑智化唱的小草这首歌。

    小小的草,迎风在摇,

    狂风暴雨之中挺直了腰;

    别笑我小,别笑我孬,

    风吹雨打之后依然不倒;

    动荡的大地之中落地生根,

    苦难的时代之中不屈不挠;

    小小的草,志气不小,

    风雨之中任我招摇

    这个女孩,她分明就是一株在风雨之中依然不倒,在苦难之中不屈不挠的小草,不,以她的坚强和骄傲,只要得到适当的土壤和阳光,她甚至可以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

    燕破岳嘴唇微动,想要收回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但是刘招弟微微昂起的下巴,却在瞬间刺痛了他的双眼,让燕破岳举起了手中的围裙:“你想来当保姆还债,只要我爸同意,我无所谓,但是这条我小妈用过的围裙,你不能用,也不许用。”

    刘招弟瞪着燕破岳:“小破孩,我不喜欢你,很不喜欢。”

    “彼此,彼此。”燕破岳当着刘招弟的面,把围裙放进脸盆里,倒上洗衣粉开始揉搓,他用力搓得满盆都是泡泡,“拜托你下次翻主人家的衣柜时,先想一想,不问自取这种行为的另外一个名称是什么。”

    “不愧是读书人、高才生,拐弯抹角的,不就是想说我是贼嘛,围裙是燕叔帮我找的,这不问自取的名头,您还是留给自己用的好。”刘招弟眉角一挑,嘴上的火力全开,“看不出来,你这个看到几粒花生米就会晕倒的小破孩,嘴皮子还挺溜,那我就想请问一下读书人了,在外面被人欺负得连个不字都不敢说,回到家里就神气活现指手画脚,这种行为又叫什么”

    燕破岳抛掉围裙猛地站起,怒视着刘招弟,却看到刘招弟一伸手从口袋中掏出几粒花生米,取出其中一粒抛进嘴中。

    燕破岳的脸色在瞬间变得一片苍白,他捂着自己的胃蹲到了地上,几乎喘不过气来,刘招弟没心没肺地继续吃着花生米,以嘲讽的语气道:“看看你现在软成一摊烂泥的尸从样,说你是窝里横都是抬举。你这比大姑娘还大姑娘的娇气病,得治实在受不了的话,你求我啊。”

    燕实祥嘴角轻轻一抽,想要说什么,却看到魔法师对他竖起一根中指,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受到刘招弟的刺激,燕破岳咬着牙,竟然一点点慢慢重新支撑起了身体,但就是这么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就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汗水就像是下雨一样从他的皮肤中渗出,转眼间就将全身的衣衫都浸透了。

    燕破岳狠狠反瞪着“野蛮女”,他发誓,他讨厌极了这个泼辣得过分,而且骂人专门揭短,打人专门打脸的女人,他讨厌这个女人脸上的坚强与得意,他讨厌这个女人,在他面前嚼花生米的模样,他讨厌这个女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咦,扶不上墙的烂泥,一咬牙变成软脚虾了怎么说也算是一种巨大进步了,不错,不错。”

    刘招弟将最后一粒花生米送到燕破岳面前,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可恶,怎么看怎么讨厌:“怎么样,要不要来上一粒,很香的。我知道你讨厌我,要不这样吧,只要你能把这粒花生米吃掉,就说明我帮你治好了病,也算是还清了债,我今天就可以直接滚蛋回家”

    刘招弟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燕破岳脸上露出难受至极的表情,喉结都在上下涌动,紧接着燕破岳猛地张开了嘴。

    呃唔

    “呸呸呸,你这个小破孩儿,往哪吐呢这是我今天刚换的衣服”